第(3/3)页 两人只听通道里风声呼啸,气流狂飙鼓荡,纱幔帘子被不断卷起,拍打在墙壁上,发出连珠炮般的噼里啪啦声。 远远望去,就像是一群白衣幽魂,在甬道中肆意狂舞,不断发出摄人心魄的尖啸。 如此场景,足以将寻常人吓得肝胆俱裂,倒地晕厥,可两位阁老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,竟真能一动不动。 片刻后,又有一连串雷霆霹雳般的炸响,轰隆隆地荡开,两人只觉得似乎整座精舍、乃至宫殿都震了一震。 接着是一连串重物倒地,瓷器破碎的声响。 这两个站在大明王朝权力最巅峰的人物,此时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,只是努力伏低身躯,低眉垂目,唯恐有丝毫僭越。 尤其是年过八十的严嵩,更是显得无比卑微。 前些日子,郑泌昌、何茂才之死的消息终于传到中枢,其中还附上了严世蕃撺掇两人毁堤淹田的密信。 嘉靖帝因此雷霆震怒。 他虽然并不在乎严世蕃毁堤淹田的手段,毕竟嘉靖帝自己也明白,严世蕃此举,不过是想尽快推动“改稻为桑”,给他敛财而已。 ——至于这其中到底要饿死多少人,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,那不是嘉靖帝关心的事。 可他却很难容忍严世蕃居然出这样的纰漏,让人抓到了马脚。 这事儿既然捅了出来,向来爱惜羽翼的嘉靖帝便不能不有所表示。 所以,被誉为“朝中拳术第一”小阁老便直接被派去九边,支援塞外战场。 说是支援,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这跟发配充军也没有多少区别了。 一时之间,朝野震动。 曾经盛极一时的严党,仿佛一下子就沦落到了风雨飘摇,岌岌可危的境地。 但比起今日传来的急报,先前所谓的“震动”,仿佛也不配被称为“震动”了。 急报上只有寥寥几句。 “海寇夜袭象山,后军左都督陆炳战死,台州总兵戚继光下落不明。” 浙直总督胡宗宪是严嵩的弟子,负责改稻为桑的是严嵩的儿子,两人都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。 如今东南大乱,连陆炳都战死于此,这位首辅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 在严嵩双腿颤抖之际,次辅徐阶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。 ——圣上既然震怒如此,会不会直接御驾亲征,讨伐朱天都? 世人皆知朱天都拳术独步天下,名列武知录第一。 可只有他们这些有资格时常面圣的内阁大臣们才知道,这位数十年不上朝,只顾钻研丹道的圣上,拳术修为才是真正深不可测。 毕竟,就连被誉为朝中拳术第一的严世蕃,都是圣上亲手培养出来。 不知过去多久,精舍中传来一声极其深沉且悠长的叹息。 “嘉靖十八年,朕出宫南巡,遭遇刺杀,是陆文明挺身而出,救朕于火海。 嘉靖二十一年,武当余孽联合白莲教中人,买通宫女,意图行刺于朕,也是陆文明救朕于危难之中。 嘉靖二十九年,蒙古四大宗师联手进逼京城,还是陆文明单骑出城,纵横驰突,阵斩其中一人,才逼得这群鞑子退兵,保得京师无恙。 拳拳君臣之义,兄弟之情,如今思来,亦动肝肠,而今陆文明身死,这个仇,朕不能不报。” 正说话间,一个高瘦人影从精舍中走出。 他身披丝绸宽袍,头束道髻,乌须飘飘,宛如天人谪凡,一派仙风道骨,仿佛要乘风归去。 徐阶猛然抬头,欲言又止。 嘉靖斜瞥徐阶一眼,只道一句: “朕意已决!” 他这话虽然说得并不激昂,却有一种笼盖四野的威严与气魄,令徐阶不敢再多言半分。 徐阶只能尽量往好处想,若陛下当真御驾亲征,至少东南人心当可平定,改稻为桑之事,应当也可暂息。 —— 北边,一队骑兵正朝西北塞外疾驰而去,皆重盔亮甲,刀锋耀眼,高举旗帜,一路烟尘滚滚,俨然是军中精锐。 然后这些精锐中,却有一人身披猩红大氅,内里却无甲胄,只是一件寻常布衣,亦无头盔,就这么赤手空拳,纵马而驰。 这人正是被贬出京师,以参将身份驰援九边的严世蕃。 行到半夜,骑军就地安营扎寨,生火造饭。 严世蕃正在军帐中闭目养神之时,忽然睁开眼,朝一位亲卫吩咐道: “外面有信来了,你去取一下。” 那亲卫有些疑惑,却未曾表露出来,只是扶刀出帐而去,来到军营外等候。 不多时,竟真有一人飞马赶来,呼喝道: “京中有信,还请转送严大人亲启!” 亲卫接过信,回到营中,将信交给严世蕃,严世蕃也不点灯,直接拆封,信纸共有两张,他先看向第一张。 “陆炳死于朱天都之手? 看来我先前心血来潮的感觉,果然非是虚假。 陛下雷霆震怒,戟指东南,意欲亲征?” 严世蕃眉宇一动,心中某个念头淡去些许,感慨道: “到底是陛下……” 言语未尽,他已翻到第二张信纸。 “只派了个吕芳?!” 严世蕃神情错愕,呆滞若久。 他身形后仰,以手覆面,脸容抽动,指缝间露出的炽烈眸光,却明亮得像是燃烧的火焰! ——陛下,原来您,真的老了!!! 第(3/3)页